楊柳青青江水平,聞郎江上唱歌聲。東邊日出西邊雨,道是無晴還有晴。(劉禹錫〈竹枝詞〉)
許多年後回想起來,事實上,你可能曾經曖昧地喜歡過一個人。
那個人可能是同學,可能是朋友,可能是在校園偶然眼神交會的一個人。
在小葉欖仁的光影投射之下,每一次回憶都是閃閃爍爍,連面容都是不確定。
你會因為在意而欣喜,宛若保有一個盛裝在精緻的珠寶盒中的秘密戒指,你只是看著,狡猾地珍惜著。
你私心地揣想著每一個細節,每一句別有深意的話語,每一個若即若離的可能。
在過了許多年之後的某一個時空點,因為一個畫面或一句歌詞,你突然想起,會不會在某一個季節,從心底蔓延出來的騷動不滿,都是因為某一種當時你不願意承認的心情。
年輕怯懦的你,沒有直接坦白的勇氣,或許害怕被發現後的結果,所以下意識地選擇連自己的心情都掩耳盜鈴。
只是特別在意而已,你安慰自己,你只是過份莫名其妙在意一個人,在朋友的嘲弄之下,你賭氣地任性撇清關係。
沒有人知道你為什麼如履深淵、如履薄冰。
或許,曖昧的喜歡,就像是春深潭水上覆蓋的最後一層冰雪,格外令人覺得,如果融化了,好像很可惜似地。
然而這樣的記憶,往往像是冬末初春深夜裡的一場細雨,不急不徐地敲打著窗簷,你是醒著也像睡著了,在夢與清醒的中間,你才坦白地想起一些。
你從來都不敢去回想回憶中的那一個斷層,因為其實你知道,一旦察覺就是承認。
直到來到了另一片夏初寬闊的草原,才真正是捨棄了那片深潭上的冰雪。在那個時候,你知道你所身處的草原是安全的,你才敢慢慢地去臆測從前冰雪的溫度。
許多年後的你,發現,其實你是知道的。而你從來不敢去揣測,那個人知不知道,其實那個人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。
你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,你其實最在乎的是潭水與冰雪之間,曖昧的交界。
所以你即使是醒著也哄騙自己睡著了,在極度清醒的回憶裡作著細雨裡的夢。